巧鞋匠
薄日,暮云,晚风。
正是下班高峰,宽阔的柏油马路上,车辆川流不息;狭长的绿化带,花树错综交幻;隐现的人行道上,各自行色匆匆。犹如几股溪流“汩汩”地向前欢快地奔跑着。人们心中似乎只有一个念想——赶紧地,回家去。
马路两侧,一排排门面店,挤挤挨挨,互相陪衬着。这个时段,少有顾客出入。它们只寂寂地敞着门,于落寞中仍生着些许期盼。
在这些拥挤的门店里,有一间不起眼的、窄而小的修鞋铺,悄没声息地跻身其中。门前却有三四个人,或站或坐,围着一个半蹲着身子的男人。那男人约莫50多岁,正微低着头,用一只手攥着一只脱了线的皮鞋,紧依在膝盖上;另一只手拿着尖头粗身的穿线针,认真而有力地缝补着,一针又一针。
他身后的小屋内,满满当当的,是各种灰色的修补工具和粗陋的柜子架子。中间仅留一窄窄的通道,越发显出屋内的暗和乱来。
男人似乎常年在门沿边半蹲着,或坐在短小的木凳上,修修补补。他总是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裤,总是有做不完的活计,身旁也总会围着一两个顾客,等着修鞋啊,包啊,衣服拉链什么的。有时他会从屋内搬出修鞋的机子来,将鞋子破处,塞到针下,一手摇柄,一手转着缝补。但更多的时候,他会像过去人们缝衣服一样,一针一针地钉补。那破了的鞋、包等,到他手上遛达几圈,像炒栗子似的,三下两下,就完好如初了。
他缝过几针,停下,侧过头,眯起眼,细细打量。再缝几针,停下,侧过头,眯起眼,细细打量。他像雕塑家那样,查看着、揣摩着自己缝的针脚是否齐整,是否好看。手中那正在修补着的鞋就是他的工艺品。
他开始打结,用剪刀剪断线头,又用暗*的、甚至有些脏的手用力抿一抿。“好了。你瞧瞧。看不出来了吧!”他将鞋举起,对着一个身穿皮夹克且不时刷手机的男顾客说,颇有些自意的样子。
“嗯嗯。”男顾客的视线离开了手机,连连点头,伸手欲接过鞋。
“还没完。等下。”
他侧过身去,在身旁的一个小木箱里一阵翻找,抽出一把鞋刷,“嚓、嚓、嚓……”,将鞋身前后左右,刷了个遍,然后扔进小木箱里。又一阵翻找,抽出一瓶液体鞋油,“咝,咝,咝……”,将鞋子涂了遍。不一会儿,原来那双皱巴巴的、裂开线的皮鞋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锃亮干净的皮鞋,稳稳地放到男顾客面前。
男顾客很是满意,爽气地问:“多少钱?师傅。”
他不说话,只伸出四根指头。然后拿起另一双久候的鞋,继续修补。顾客看不明白,四块吗?不可能,这么便宜?四十吗?也不可能,这么贵?
“你这四根指头,是多少?师傅。”
“四十。”他头也不抬。
“什么?四十?”男顾客以为听错了,吃惊地叫出声。“抢钱吗?你。”
“嫌贵?”他平静地问,并不着急。“这可是手工修补。”他停下手中的活计,重新拿起已修好的鞋,直直地伸到男顾客面前,理直气壮地反诘:“你看这活,多好,多细,多齐。机器可补不出这效果。”
活是好活,没得话说。男顾客心里是认同的。甚至,刚刚,心里还在庆幸,这次修鞋找对了人。“可是,你这也忒贵了些。人家修鞋的,可没你这么贵。”他的活的确漂亮,男顾客反有些底气不足了。
“你别小看我们修鞋的,也分级别。有一级,二级,三级……”修鞋也分等级?旁边等着修鞋的几个顾客都忍不住笑起来。
“师傅,那你是几级?”有人戏谑地问。
“一级。”他毫不犹豫地回答。“别人修鞋,只帮你把坏的地方补起来。我修的鞋,保证好看,别人也看不出来,回去穿好长时间还不坏。”他认真而笃定。
“少点?”男顾客试着压价,“四十,能再买双鞋了!”
“嫌贵。下次你别送来。我不讲价。你这双鞋本身价格不低,修起来小心,当然得贵些。一般的鞋,我也不瞎要。”他硬梆梆地甩出几句话,便不再理会男顾客,重又埋下头,认真琢磨起手中的鞋来。
于是,男顾客带着三分不甘和七分不情愿,掏出手机,扫了付款码。然后不屑地拎起鞋,左看看,右看看,脸上却不由露出十二分满意的神情来。
靠在拐角处的一位老人,这时颤微微地递上一双开了线的旧鞋,担心地问:“我这鞋,修一下要多少钱?”那是一双塑料底黑布面的棉鞋,面子已洗了有些发白,就像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。
“两块。”他一边麻利地忙活,一边回答。忽然,他停下手中的活,接过老人的鞋,翻转过来看。只见那鞋的底磨损得也很厉害,尤其是后跟外侧,只剩下薄薄的一层。他怔了怔,又补充说:“大妈,过会儿我帮你再钉个把滑的底。不要钱。”
“好。好。”老人明显松了口气。
男顾客听到“两块”,低头看看手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