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刘晓博
在中国，长期存在这样一个“魔咒”：
人多地少的穷乡僻壤，往往倒逼这个地方的人闯荡四方、弃农经商；其结果，是孕育出闻名全国的大商帮，产生一批富商，甚至把第二故乡建设成一流的繁华都市；但遗憾的是，这些富商的故乡往往长期处于三、四流的发展水平，怎么折腾都没用。
比如徽商成就了扬州的空前繁华，但徽州就要暗淡很多；晋商一度控制了全国的金融，但当时的山西不是经济中心、时尚中心。
近年来，这个“魔咒”又在潮汕地区、潮汕商人身上显现了。
比如：香港、深圳的崛起，潮汕商人发挥了重要作用，但他们的家乡——汕头、潮州、揭阳，一直不温不火，甚至有点落伍于时代。
我们团队曾根据GDP、地方财*收入、小学生人数、资金总量（金融机构本外币存款余额），分析了年到年广东21个地市的发展水平，得到了下面这个排名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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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大指标综合，揭阳的增长倒数第一，潮州倒数第二，汕头倒数第六。
以潮汕为代表的的粤东地区，过去这些年在广东发展最慢。
正因为如此，近年来一直不断有全国*协委员、广东省*协委员建议，把原本一体的汕头、潮州、揭阳合并，“换个姿势”，或许能改变颓势。
那么：汕潮揭合并的可能性有多大？合并能否推动粤东经济的发展？
我们先来看一下汕潮揭的基本情况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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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上图可以看出，汕头是三市中面积最小、人口密度最大、经济总量和资金总量最大的城市，再加上是中国最早的四大特区之一，是广东省的省域副中心城市，汕头是汕潮揭当然的老大。
潮州的人口、GDP都最少。揭阳虽然知名度最低，但人口最多、面积最大，经济实力排第二。
其实粤东这个片区最早的名称既不是汕头，也不是潮州，而是揭阳。
秦统一六国后，首次把广东广西等地区并入中国的版图，在这里设立了南海郡揭阳县。当时的揭阳县地广人稀，涵盖了如今汕头、潮州、揭阳、梅州大部分地区以及漳州南部。
从秦到三国，粤东地区的flag就是揭阳。
不过，晋以后到晚清，潮州这个名称崛起并强化，统领了整个粤东地图。
清咸丰八年（年），潮州府澄海县鮀浦司管辖的“沙汕头”（简称“汕头”），被选中成为通商口岸，地位不断崛起。从此，“汕头”开始生长，指代的范围越来越大。
民国十年（年）3月，沙汕头设立汕头市*局，“汕头市”诞生。
年以后，汕潮揭这片区域先后被称为潮汕专区、粤东行*区、汕头地区、汕头市，甚至一度把梅州、汕尾和惠州的一部分包含了进来。
年11月，汕头特区正式成立，汕头*治地位、城市定位大幅跃升，成为粤东的头号flag。
年，粤东再次发生历史性变化：4月，汕头经济特区扩大到整个汕头市区，面积平方千米。11月，潮汕行*区域调整，汕头、潮州、揭阳分设地级市。
至此，潮汕地区被一分为三（算上汕尾是一分为四）。
之所以把汕潮揭一分为三，是为了推动粤东的发展。当时的看法是：潮州、揭阳升格后，自主权大大增加，可以激发活力、刺激经济发展。
因为在此之前，东莞、中山等县升格为地级市之后，发展势头都非常好。所以当时的主流思路是：多设置一些地级市，充分放权给地方。
在这个思路下，南海和顺德也差点单飞，并已经拿到了自己独立的汽车牌号字头（佛山为E，顺德为X，南海为Y）。
不过粤东后来的发展，远没有达到预期。
以汕头为例，年GDP是深圳或珠海的4.7倍；到了年，汕头经济总量已不足深圳的10%，大约相当于珠海的75%。
在国家第一批设立的4个特区中，汕头是存在感最差的。
如果汕潮揭三市合并，在广东省各城市的排名将会如何？
先看经济总量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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汕潮揭合并后，按照年GDP计算为亿元，将超过惠州成为广东第五城。
如果参加内地城市排行，“汕潮揭”可以排在嘉兴之后、榆林之前，位居42名——这个成绩远算不上突出。
再看人口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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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市合并后，常住人口可以达到惊人的万人，将超过苏州成为全国人口第十城，在广东位居第三。
三市合并后，陆地面积1.1万平方公里左右，超过广州，相当于5.5个深圳，但仍然没有惠州、肇庆、梅州、河源等城市大。
早在年3月全国两会上，全国*协委员、香港经纬集团董事局主席陈经纬就提出了汕头、潮州、揭阳合并的建议。
后来，又有多位省*协委员提出过类似建议。甚至还有人建议，三市合并之后升格为副省级城市。
年广东省民*局，年广东省发改委，都曾对这类建议做过答复。
省民*厅的答复是：行*区划调整涉及面广，必须充分研究，深入论证。省有关部门将加强行*区划战略研究，更好地发挥行*区划调整在促进粤东地区乃至全省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作用。
省发改委的答复是：行*区划变更涉及面广，复杂敏感，牵一发而动全身，必须在进行科学论证的基础上审慎稳妥实施。
上述答复都给出了这样的暗示：合并，难度很大。
为什么？近年来国家关于行*区划调整的思路发生了重要变化。
年6月22日，中央深改委会议审议通过了《关于加强和改进行*区划工作的意见》，并表达了如下观点：
1、要加强*中央对行*区划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，行*区划的重大改革、重要*策、重大调整由*中央研究决策。
2、确保行*区划设置和调整同国家发展战略、经济社会发展、国防建设需要相适应。
3、稳慎对待行*区划更名，不随意更改老地名。
4、要坚持行*区划保持总体稳定，做到非必要的不调、拿不准的不动、时机条件不成熟的不改。
因此，三市合不是省级事权，需要中央把控。而且“非必要的不调、拿不准的不动、时机条件不成熟的不改”。
近年来中央还多次表达了这种观点：单个城市不能太大，不鼓励撤县设区、撤市设区。
这意味着，汕潮揭的合并很有可能遥遥无期。
我个人认为，潮汕地区发展滞后跟行*区划设置关系不大。
三市合并，固然可以把两个地级市班子压缩为区级班子，降低行*成本。但这只是汕头的大利好，很有可能是潮州、揭阳市中心区的大利空。
原因很简单：三市合并后，市委市*府只能选一个城区驻扎，大概率是选汕头中心城区。合并之后的名称，要么是潮汕市，要么汕头市。
到那时，潮州市区、揭阳市区会降低为普通城区，*府消费减少，权力中心转移，不动产大概率是要跌的。
三市合并之后，财*收入肯定向中心城区集中，汕头将是最大受益者。而潮州、揭阳市区获得的投入，则可能减少。
当时分设三个地级市，其实就是为了让潮州、揭阳有更多财*留存，可以自我发展的。
城市合并什么时候才构成利好？
只有一种情况：一个超强、定位超高的城市，合并周边的普通城市。比如深圳合并东莞、惠州，就可以对东莞、惠州构成利好；上海合并嘉兴，可以对嘉兴构成利好；北京合并北三县，可以对北三县构成利好。
这种合并，可以推动资源外溢，在扣除了“虹吸效应”之后，被合并城市仍然有所得。
而汕潮揭的合并，对潮州、揭阳来说能得到的东西有限，失去的非常明显。
汕头的经济总量不到深圳南山区或者广州天河区的一半，对潮州、揭阳的带动作用比较有限。这就好比把一堆土豆放在一个袋子里，只是变成“一袋土豆”而已，很难发生质变。
潮汕地区的发展之所以滞后，跟行*区划没有多大关系，而是跟潮汕文化的“两面性”密切相关。
简而言之，潮汕文化有其开放性，比如潮汕人敢于到外地谋生、打拼；但另一方面，潮汕文化有其封闭性，外来人口很难融入。
潮汕文化深得古代汉文化的真传，结合岭南文化、海洋文化形成了一个超稳定结构。
潮州话比较难懂，对外来人口构成了一道很难逾越的鸿沟。潮汕人宗族意识比较强、比较抱团，“胶己人”的团结，独特的“官-商”关系，对外来者意味着封闭、固化、难以融入。
所以，潮汕地区外来人口比较少，文化缺少“杂交”、“变异”，很难孕育出深圳、香港这样的“新物种”。在这种情况下，经济的滞后、人口的流失是必然的。
这也符合中国大多数商帮的魔咒：在外面，很开放、很进取；在家乡，比较保守，比较封闭。
当代类似的案例还有温州。温州商人也是走遍天下，聚集了大量财富。但温州近年来的发展也不温不火，明显有掉队的感觉。
至于汕潮揭合并，成立一个副省级城市，难度就更大了。苏州的经济总量是汕潮揭合并之后的3.5倍，也只是一个普通地级市；郑州是国家中心城市，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地级市。
汕潮揭合并之后经济总量名列内地42名，怎么可能成为副省级城市？而且中国至今尚未有一个省，内部有3个副省级城市。
那么汕潮揭未来该怎什么办？
方案只有一个：努力降低外地人融入的门槛，让更多的企业、个人愿意到这里发展，这远比折腾行*区划更有意义。